第二屆全國婦女國是會議論文

女性心理疾病與社會適應

劉惠琴

東吳大學心理系副教授


一、心理疾病與性別有關嗎?

  女性通常被認為有較多的心理「問題」,而女性的心理問題形式也與男性有所不同(Fodor & Rothblum,1984)。因此,無論從心理問題的頻率與類型上都顯示心理疾病與性別有關。但是心理疾病與性別為什麼會有關聯呢?是與生理性別(biological sex)有關;還是與心理性別(gender)或與社會角色(social roles)有關。

  基本上,筆者認為當一個社會環境中過度地強調不同的性別角色期待,及父權的權力規範時,個體的適應問題是很難與社會文化背景分開的(social-culture contextal free)。因為從符號互動論(symbolic-interactionism)的觀點來看,個體的自我認定(identity)是深受其社會角色(role)及社會規範(norm)所影響的。基於上述觀點,今天我們看台灣女性的心理疾病。而「社會規範」則是社會建構出來的,會隨著時空而有所改變,因此心理健康的標準也將隨之改變。比如,我們過去視「同性戀」為心理疾病,現在愈來愈多人接受它為「性取向的選擇」。規範是怎麼建構出來的?它又怎麼會改變?從權力的角度來看,規範往往是不均衡的。弱勢者(the powerless)常常得被迫服從優勢者(the powerful),所製定的遊戲規則,這些規則往往也就形成社會規範。這些「不合腳」的規範使得弱勢者必須隱藏他們自己,削足適履地去「適應」既存的不公平規範,因而也就產生了一些「心理問題」,久而久之,我們認為這些弱勢者的適應問題是個別的「心理疾病」,需要由弱勢者組成的醫療專家集團來加以處理,於是「醫療模式」(medical model)與「專家模式」(expert model)因應而生。

 

二、「婦女病」背後的玄機

  憂鬱(depression)、焦慮(anxiety)與恐懼(phobia),被診斷為「憂鬱症」患者的女人比率為男人的二又二分一倍;被診斷為「空間恐懼」(agoraphobia)的患者中,女性佔85%;被診斷為「厭食焦慮症」(anorexia)的患者中,女性為95%。(Franks.1986)

  為什麼女人特別憂鬱、焦慮與恐懼呢?「醫療模式」取向的專家們很快地會認為必定與女人的生殖系統有關,諸多的診斷分類,如月經前症候群(premenstrual syndrome,PMS)、產後憂鬱症(postpartum depression)與更年期症候群(menopausal sydrome)等,很單純地認定女性的心理問題與女性荷爾蒙的週期變化有關,因此只要服用賀爾蒙藥丸,就能解除女性『暫時』的情緒問題,多簡單;不必去管父權社會文化將女性身體『物化』,將女性角色「弱勢化」,將女性族群「邊緣化」等社會問題。而事實上,當我們忽略這些社會文化的背景因素時,我們就容易將女人的心理問題「疾病化」,無論是生理疾病化或是心理疾病化,前者認為是女性的生理系統較脆弱;後者則認為女性性格較非理性、較依賴、較不成熟。藥物治療或個人心理治療,都有可能更助長了女性對藥物,及對心理治療專家的長期依賴。雖然維持了表面的行為控制,但卻未能協助女性做積極性的改變。女性要能做積極性的改變,必須得先覺察到「女性化」的社會角色與依賴、焦慮、與恐懼等心理問題之間的雙綁關係(double binds)。所謂「雙綁關係」是指社會角色對個人的矛盾要求,如要作個『女人』,就不能做個獨立自主的『健康人』。這種矛盾若未能覺察,個體即會因反叛社會化而「適應不良」或極度社會化而「過度適應」,產生一些心理問題。這些雙綁的陷阱,特別容易發生在弱勢族群的適應問題上,因為他們往往沒有權力(power)去界定他們自己,與選擇他們認定的角色。他們只能用間接或遮掩的方式來呈現他們的力量,『生病』往往也是一種方式。

 

三、女性為什麼需要「社會建構」的觀點?

  由於女性經驗長期不被認定(invisible),以至於女性對自己經驗的自覺都有困難,甚至會接受父系文化主流所標定的標籤,而扭曲了自己的經驗。父系文化所界定的「女性角色」包括將女人的生命意義侷限在家庭、婚姻、與小孩,「地母」母性的期望,使得女性的生活向是以他人導向、為別人而活,不能直接去追求自己的成就目標,而要間接迂迴地以別人的成就為成就。同時,長期以來都不被認可,只有冠上一個「女性角色社會化不足所產生的不適應」的解釋;而反映在客觀的實徵量化的研究結果上的是,女性的自我強度功能較低、自尊感低、智力低、創造力低、只有焦慮與沮喪感高。而這些現象的背後,不完全是個人因素導致的,甚至可以說大部分是社會文化規範的限制所導致的。而這種社會文化觀的解釋,也是七0年代以後,一些具女性主義價值觀的女性研究工作者勇敢且創意地提出她們的研究與觀點後才逐漸地被注意。(如Bem的Androgynous、Eagly的status& Inthencibility等)。女性的這些未被認可的經驗必須隱藏在主流文化所界定的角色規範之後,或是所謂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之後,不敢有所偏離。因為一旦偏離,就會不視為不正常、偏差、或較卑下,久而久之,這些限制的模型也就被套上了,內化了,只是也伴隨了揮之不去的抑鬱、與自責。因此,研究工作者必須小心地重新檢視主流理論模型背後的定義是否合適?同時亦需從真實的女性經驗中發現另類的理論模型,以補充原有模型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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