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

婦女與醫療生態研討會引言

黃崑巖 國家衛生研究院研究員暨臨床組副主任

壹、前言

　　高雄市婦女醫療倫理委員會舉辦的全國婦女國事論壇活動系列，有相當周密的籌備，本人事先收到了極為詳盡的背景資料。本人對來自十二位高雄市的婦女意見領袖在八次焦點討論做了詳盡的閱讀與思考。我對這份背景資料之所以會有熟讀的興趣，有三個原因。一是本人現在負責制定並推行國內醫學教育的評鑑工作，今年四月第二週開始，將對長庚、陽明、台大以及輔大國內依國際水準第一次進行教育內容的評鑑，明年將有另一批學校接受評鑑。而評鑑重點之一，是人文、醫師與病人的關係、醫學倫理。本人身為主任委員，對各位婦女意見領袖，從女性病人的觀點角度切入所觀察到的醫師的言行與舉止與所提供的醫療品質的關係，認為是難得的評鑑參考資料。二、直到目前，國內尚沒有過這麼有組織而有系統的醫療消費者的醫療品質探討工作。三、焦點放在女性病人身上，是極為特殊的出發點，可以窺視中國社會的性別文化反映在醫療品質的影響。

　　嚴謹地用還原法（reductionism）去分析這些資料，可以看出，國內最基本的醫療品質問題是缺乏人性，不是科技趕不上人家。但反過來說，缺乏人性，再發達的科技也不能把功能發揮到極點。缺乏人性的醫學叫做dehumanized medicine。醫學非人性化的問題，並不僅限於台灣，是一種全球醫學的問題。西方醫學的歷史如從希臘開始算起已有兩千多年，在這兩千多年，西方醫學一直被認為是一種藝術，英文叫Art of Healing。但今天的醫學已不再有過去那麼濃厚的藝術色彩了。美國有名的心臟病專家Bernard Lown寫的一本暢銷書，書名就叫Lost Art of Healing，意指為何，淺而易見。醫學的非人性化植根於十九世紀以來迅速開展的醫學科學化。醫學的科學化本來並不一定就會使醫學非人性化，但極端崇奉科學之無所不能，確會導致人性向隅。面對近年醫學專業化與醫療企業化，醫學非人性化幾乎更有無法招架的態勢。

　　但另一方面我們卻也處於知識爆炸的世紀交替的十字路口。這知識爆炸帶來大眾知識水準提高、健康知識的普及。世界衛生組織明確宣示健康是基本人權，基本人權的基本要素是講究追求幸福的自由，與個人尊嚴的維護。這種觀念的鼓吹與大眾知識高漲的趨勢相配合，使大眾對醫師的要求與對醫學的期望內涵有了更急速的變化。貴會所提供的背景資料所反應的問題，焦點幾乎都在大眾的期望與醫師的人文素養的差距，也可以說是病人的期望與失去了藝術人性成為純科學化的醫學之間的落差問題。

　　最使人忐忑不安的是，台灣醫學的非人性化比國外來得要嚴重，上述的差距在我們的社會更顯得尖銳。這是極為諷刺的事實。自詡是儒教仁愛為基礎的社會，兩千多年下來怎會演變出這麼非人性化的社會與醫學，想起來是一團謎。依我個人觀察所獲的結論，這歸因於教育的失敗，而失敗在教育過份職業化。換言之，醫學非人性化是因為教育本身失去了人性，教育職業化也已嚴重的影響了醫學教育，本來應有濃厚人文氣息的醫學已淪為純粹科學與技術的一種普通職業，濟世濟人的傳統色彩，人文素養、社會關懷、道德勇氣已經褪了色。人性淡出之後，在醫學教育的範疇裡如何面對男女病人更是沉到沒人考慮的低點。依我看來所有貴會提供的背景資料，皆可歸根於教育的失敗，尤其是醫學院裡做人的教育的失敗。

　　在評論中，本人將以實例加以說明與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