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探

解讀凝視與偷窺下的性別關係

謝臥龍　高師大性別教育研究所所長

　　Loura Mulvey在1975年發表了一篇被譽為女性主義電影理論的經典之作－「視覺快感與劇情電影」，文中她指出當今我們的社會文化中，兩性關係是不和睦和不均衡的。她引用女性主義電影理論特別指出，人們的觀看快感大致上分裂成「男性的主動」與「女性的被動」，「男性的支配」和「女性的被支配」，「男性的強勢」對映著「女性的弱勢」這樣的一種性別關係；因此社會文化對以男性為中心的性別關係，逐漸型塑出一套固定反映父權結構的型式，精神分析論所指的「窺視色情癖」即為一例，窺視色情癖意即是男性經由凝視與偷窺的活動，以其凝視和偷窺的女性作為引燃性慾的對象，茲以滿足其性慾的快感。

　　性慾快感的滿足，關乎性別權力關係的存在。男性的目光焦點在父權社會文化產生決定性的作用，經由這種目光，男性將他的期待與幻想投射在女性的身上，女性美貌標準的建置、女性形象服飾的流行、行為舉止的規訓，皆以滿足男性目光的需求為依歸。美容塑身的審美標準、雕塑豐胸的魔術胸罩、溫柔婉約的淑女風範，在在說明男性主動的目光的決定性，更對稱出女性被動與被支配的處境。無論是從街旁起舞的檳榔西施、泡沫紅茶店的鋼管辣妹、寫真集中搔首弄姿的女體、Jacky Show節目中被操弄與玩弄的女藝人，都是擔負著傳統性別角色，那是一個供人觀看、滿足凝視與偷窺情慾以及供為陳列的對象。因此，女性的形象意味著一種被觀看性的成份，凸顯出父權文化中觀看與被觀看的性別權利關係。

　　女人在公共場合更衣、如廁時，大多戰戰兢兢，深怕牆角有個偷窺小洞，天花板裝設偷拍針孔攝影機，而讓自己淪身為滿足他人偷窺的對象。走樓梯時，不是壓緊裙角，就是遠離漏空的扶手，深怕戲謔的同儕惡意的偷窺，這就是許許多多青春期國高中少女內著安全褲的原因。有次為了買房子，在一位男性房地產仲介者引領之下，參觀一棟大樓中待售的公寓，價格合理，環境幽雅，美中不足的是與鄰棟大樓遙遙相對，我們對這樣門戶相對的空間設計非常不滿意，而那一位男性仲介者不以為然地說：「不會啦！怎會有人那麼無聊地偷窺呢？」為了不讓自己時常身受被偷窺的焦慮，為了不讓自己身為滿足他人觀看快感的對象，我們只好作罷。

　　公共領域、居家空間人們尤其是女性身處被偷窺、被侵犯個人隱私的環境中，女性被迫提供了男性凝視與偷窺的滿足、快感與優越，成為慾望投射對象；男性意淫似地藉此征服女人，宣洩剛陽與支配的特質，鞏固男性社會文化中的主體位置。多年前，一群國民大會諸公在開會之餘，以偷窺女性國會議員內褲顏色為樂，在凝聚偷窺的快感與享樂的同時，這些男性民意代表尚可舉手參與表決，不但控制政治利害關係，也操弄女性劣質的觀看與被觀看的性別關係。

　　追求與滿足快感經驗雖是我們應享有的權利，但是快感經驗又是不可獨立存在的。快感經驗反映出另一面各種社會文化、意識型態與權力關係的壓迫；中產階級掌握的經濟優勢，不正是壓榨勞工、犧牲環境、壟斷資源堆壘而成的快感嗎？踐踏弱勢族群的文化、剝奪其存活空間，不正是種族與文化沙文的快感經驗的呈現嗎？而人權意識型態的壓迫，不正是強制女人屈從一個強調男權的陽具中心秩序之中嗎？支配對稱著被支配的關係，快感的滿足反映出提供滿足的無奈，男性目光的凝視意味著女性被觀看與可消費的身份。

　　在這強調男性優越至上的陽具中心思維，編列了性別意識型態，呈現了優/劣、強/弱、主動/被動以及支配/被支配的性別權力關係，我們不論男人或是女人，不應沈溺於虛幻的和諧性別關係，麻木不仁地承受父權的性別桎梏，視男人的沙豬本質為理所當然，罔顧女性的自尊與權益，當個視而不覺，覺而不察的性別盲。

　　由凝視與偷窺的議題，來檢視批判與反省當前的性別權力關係，鬆動父權的性別牢籠，逾越性別的疆界藩籬，這正是一個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