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排灣女子的心願
利格拉樂•阿烏
常有朋友問我:「妳的女性意識從何而來?」通常,我會笑笑的回答說:「因為我有一個強悍的外婆和母親!」我又特別喜愛用外婆的四個男人來做譬喻,並強調,外婆不論是結婚或是離婚,均是她主動提出、並善盡「撫養」和「贍養」的責任。
沒錯,我的外婆便是這麼一個強悍又獨立的女人!
自從開始接觸母文化以來,心頭的重擔便始終像個沉重的包袱繫在身上,久久無法釋懷;在台灣現行的教育體制與父權社會的教導下,我整整遺忘了自己的母親二十年,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實啊!當我慢慢地開始走上尋根之旅時,常常會驚訝地發現:原來,我的母親是這麼一個美麗又悲哀的女子。同時,我也為自己感到悲哀了起來,難道,我也將像我的母親一般,遭到被子女遺忘的相同命運嗎?這個想法,常常讓我夜深人靜時,自惡夢中渾身是汗的醒來,當這個想法愈來愈令我無法安眠時,我終於決定要將我所知道的原住民女子的故事一一呈現在紙上。
從傷心欲絕的阿美族母親、日漸淍零的泰雅黥面老人,一直到我自己的母親與外婆,一向原本只看到狹隘的原住民運動的我的雙眼,似乎突然轉醒的起來,一篇篇嘔人心血的生命故事,在不經意中,就這麼地從她們的嘴中說了出來。
女性,在這個社會中,原本就是極其弱勢的一群,而原住民女性呢?更是弱勢中的弱勢、少數中的少數,當平地社會的女權運動正風起雲湧的浮出台面時,原住民的女性到哪裡去了呢?身上留有二分之一的原住民血統的我,在面對這個問題時,常只能痛苦地垂下我的頭,默默地懷念著大武山脈中的外婆與母親,懷念她們身上自然流洩出來的強悍,懷念她們眼中充滿自信的光采,曾幾何時,原住民年輕一代的女性,竟要從母執輩的身上,去追溯原住民女性曾經有過的美麗呢?
從尋根、認同到學習,這一路走來頗為艱辛,在這一本「為原住民女性」而寫的書即將出版前夕,我,一個正在學習如何作排灣族的孩子,心中卑微地希望,有一天我的孩子將不會重蹈我的覆轍;真誠地祈求,原住民女性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空;熱切地盼望,每一個原住民母親能夠依然美麗卻不再悲哀;這些,不過是一個排灣女子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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